望凝
Feb 16, 2022

董啟章《香港字—遲到一百五十年的情書》是不是你杯茶?

「那段日子的事情,就像前世的記憶一樣,許多都已經記不起來了。倒是我跨過睡房的窗子,準備跳下去的瞬間,當時的感受卻清晰地壓印在我心裡最薄弱的地方,久久不能磨滅,並且在往後的夢中不斷重複。」

說不上是董啟章迷 ,最近每次被問是否喜歡他某本書,都陷入不懂回應的窘境。最新出版的《香港字》讀來比之前的《後人間喜劇》札實,三個跨世代故事本身各具動人特色,可以獨立成章。小說起始隱隱晦晦地提及近年運動和社會氣氛。在大時代之下,每位個體都跌成碎片,自殺不遂的少女以精神恍惚地的狀態活著,像沒有記憶和靈魂的幽靈一樣寄存人間,無憂無樂地迎向無邊無際的空蕩。然而受盡創傷的又豈止是她?當中有你也有我,晨輝大概就是大家內在潛意式渴望保護的那位脆弱小孩。

歷史和虛構之間的結合,是一有趣的嘗試,成不成功則見人見志。看小說我最討厭兩種情節:一是發惡夢,二是無故撞鬼,因為這些橋段出現,多數代表創作者已經無橋,打算不負責任地以這兩枚magic bullets 來夾硬推進非合理情節。所以當書中女孩因「字靈降臨」或「靈魂連結」來講述香港字的歷史,條橋真係麻麻,讀上去難免彆扭,無緣無故亦無厘頭,這種故弄玄虛令故事的說服力大減。假如女孩想發掘這段與家族和香港有關的歷史,大可鋪陳一段離奇有趣的尋覓之旅,再在追查過程自我治癒。活字降靈的方式太過突兀,字靈對話時而家常,時而認真,那個「(字靈)人傑小姐」稱呼每次都令人尷尬冒汗,透著鬧劇之感。

不過字靈講述史料的篇章確是下了嚴謹功夫,我個人是把這部份當成磅礡的歷史書去看。一批原本塵封在荷蘭博物館超過百年的香港字,來香港展出,惹來追溯其本源。來華第一個傳教士馬禮遜與米憐,在大清禁止傳教命令下寫華英字典、翻譯聖經,帶著刻工到馬六甲進行印刷。之後,傳教士台約爾鑄造出第一批金屬中文活字,也是近代華文報刊編印的開端。其誕生過程經歷兩次鴉片戰爭、1842南京條約簽訂,割讓香港等等,歷史感十足。

第三部份關於戴福和風塵妓女幸兒的愛情故事,亦是小說最引人入勝的部分,盪氣迴腸,根本可以自成一部《鴛鴦六七四》或《胭脂扣》,以江湖小故事勾勒出浩瀚城市風景。可惜這部分歷史再以「靈魂降臨」的方式出現,而且當中的bug又甚多:戴福的情書由晨輝所寫,但讀信的晨輝卻自稱變成幸兒… 也就是她自己的母親… 看完父親的情信之後的晨輝就釋懷了,到底晏輝尋親是否意有所指香港?然後她被老師虐待了一下來完成了一件藝術品,那老師便以自己的死去成全藝術…

我其實一邊看一邊想問jm9故事不能好好地寫,結尾就必須大鬧一場再死吓人嗎,後來也只能純粹當成科幻的心態去看。歷史和虛構的連結鬆散隨意,讀者太過執著解讀,可能只會變成穿鑿附會,所以也沒有太費神去梳理。每一章與章之間的跳躍,由歷史到現代,完全任性而為,全憑靈魂 (也是作者本人)的喜好,風格想點就點。至於是否享受這種進入故事的方式,就全看讀者口味了。

望凝

愛美麗。寫中又寫英,興趣多多,貪多騖得,濫而不精。一生沉迷文學、烹飪、音樂、電影。